黄昏的庭院里,篱笆被落日的余晖拉长了影子,天际染上了一层淡紫中透着绯红的晕彩。
那庭院里唯一的一颗已经光秃秃了的柳树下,有一株野玫瑰。
虽然如今临近冬季,可是她的叶子仍透着一股鲜活的绿意,并且挺直着纤巧的身段,连同那错落有致的锋利钩刺,散发着一种自在安分的气息。
玫瑰对于自己没有开花并不在意,因为现在已经是晚秋了,开不出花很正常,要是在春天和夏天里开不出花来,那可就不太妙了。
玫瑰在静谧的暮色中看着远方起伏的山丘上一团浓郁的深红,心中怀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动,看着它以一种慵懒的姿态缓缓地下沉。
“真美呢。”
她情不自禁地低声赞叹道。
这日落,玫瑰不知道已经看过几千回了,但是她从未感到厌烦,每一次都满怀深情地久久凝望着,胸腔中仿佛多了一点什么东西,某种伟大的东西。
玫瑰曾试图弄清楚那究竟是什么,却无能为力,只知道那大概是一种感动,长久的、纯粹的感动。
当玫瑰还沉浸在这令她愉快的情绪中时,一只夜莺飞到了那棵柳树上。
夜莺停在了柳树最高的枝丫上。
他抖了抖自己尾巴尖上那一撮黑亮柔顺的羽毛,然后才转动脑袋在周围搜寻着。
夜莺从很远很远的远方飞来,旅途的劳累使得他的羽毛显得有些黯淡,唯独他尾尖上的那点依旧是神气十足的。
生活总是充满意外,旅行也总是辛苦不断,但是这些并不妨碍夜莺爱护自己心爱的尾翎。每当夜莺填饱了肚子,立在树影婆娑中,心满意足地梳理自己的羽毛时,总是格外用心地呵护自己的尾翎,尽力让它看起来鲜活亮丽。无论遇到了何种挫折或是陷入了某种困境,只要细细地看上一眼,便觉得一切都值得了,再没有什么好怕的了。夜莺是把它当做自己的精神支柱来看待的,或者更准确地来说,那几片羽毛是他理想自我的象征。
没花多久时间夜莺就看到了树下的玫瑰。
“嗨!你好!”夜莺大声地向玫瑰打招呼,不过他突然想到居高临下地向别人问候很不符合礼仪,于是便拍动翅膀飞落下来,停在了玫瑰的面前。
“提前祝您晚上好!”夜莺朝玫瑰微微点头致意。“不过离夜晚的到来也只有一小会了。”
“那么,同样也祝你晚上好,小夜莺。”玫瑰轻轻地摇了摇叶子,回应道。
“哎呀,我已经不小了!如果可以的话,还请您去掉那个‘小’字。”夜莺稍微有点不乐意地说道。
“好吧,不过在那之前,我得先冒昧地问一个问题——你有多大了?”玫瑰问道。
“一岁零六个月!而且我已经独自在外闯荡大半年了!”夜莺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,颇有些得意地回答道。
看着夜莺一副等待表扬的样子,玫瑰忍不住笑了,于是继续问他:
“听起来不错,那么这大半年里,你又闯出了些什么名堂呢?”
“嗯……让我想一想……哦,对了!我飞上过云雾缭绕的山巅、从老鹰的利爪下死里逃生、探索过幽寂怡人的密境……但是最让我引以为傲的是无论在哪里都能找到食物的本领!我想您应该理解,吃饱肚子是件每日必须而且十分重大的事,唔……虽然您好像并不需要为此奔波劳碌的样子。”
夜莺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,做出深思的样子,然后说出了自己的历程。
“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就经历了不少呢。”玫瑰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位可爱的夜莺生出了不小的兴趣。
也许是最近遇见的人和事或者其他什么东西都太无聊了吧。
“是的呢,确实不少了,但又太少了,这个世界还有数不清的、好多好多的东西等着我去经历呢!”夜莺张开翅膀,努力地2想要比划出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“大”出来。
“他们快乐又悲伤,平凡又奇妙!”夜莺一边比划着一边兴奋地说着时,发现玫瑰的影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,庭院也暗了下来,山头的太阳已经去往了一个谁也不知晓的世界。
不过黑暗只是暂时的,几乎就在下一刻,一轮金黄的月亮从东边的天空升起,它散发出澄澈的光芒,给静谧的夜色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薄膜。
“哇,已经是晚上了,今晚的月色很美哦!”夜莺欢快地说道。
“是呢,你看山谷那边的天空,就是在那棵柳树的方向。”玫瑰说。
夜莺于是转过身,抬起头来,按照玫瑰说的望过去,他看见远处的山谷那边,在两座高耸山峰中间的缺口处多的那一块深邃的夜空上,闪烁着大小、明暗不一的星星。它们或是罗列成某种特别的排布,或是干脆聚成一团,有的又疏离开很远一段距离,安静的呆在天空的一角。星星们一齐咋爱夜空中发出属于自己的一份光芒。
“哇!这样的星空似乎还是头一次见着呢,星星像是被洒落在一块漆黑的幕布上了。”夜莺睁大眼睛观察着星空,想要弄清楚群星的排列。“它们像萤火虫一样……您看,靠上边一点的是不是仙后座?”
“大概是的,如果月光没有这么明亮的话就能看得更清楚了。”玫瑰不太确定地说道。
“那样的话……”夜莺在天空中找了一会,很快就发现了他要寻找的东西,他指了指那片星星的下方,说:“您看,在低一点的地方,就是那颗最大最亮的星星,那就是北极星哦!所以不会有错的,刚才那个一定是仙后座。怎么说我也是有着大半年的旅行经验的哦!”
旅行吗?
玫瑰被“旅行”二字勾起了一种怅惘的情绪,同时也引出了一些零星的幻想。
从还是一棵绿芽的时候玫瑰就一直在庭院里了,她没有离开过这个被弃置了的地方,每天看到的几乎都是同样的景色,她的心境曾数起波澜,到后来也渐渐习惯了这一切。也许对于一株玫瑰来说有这样的一种思想很奇怪。可是她确确实实地憧憬过更广阔的精彩世界。
我只是一株生长在山间的野玫瑰而已,除了没有受到人的照料以外就和其他任何一株玫瑰一样,唔……或许还是有许多差别的。
我本就应该安分守己地呆在我生根发芽的地方。
可是谁不向往美好的事物呢?即便是一株玫瑰。
而现在眼前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去了解外面新鲜有趣、惊险刺激的事情。
“那么,尊敬的旅行家,能否满足我的一个小小的愿望,在夜尚未深之前给我讲一讲你的旅行故事呢?我对那非常感兴趣,如果可以,十分感谢。”玫瑰用期盼的语气对夜莺说道。
夜莺被玫瑰带着渴盼的请求从星空中拉了回来。
“好呀!”夜莺的声音变得兴奋起来,情绪高昂地说道:“你想从哪里听起都可以!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呢!我跟您说,我这段时间可是经历了许多有意思的事、看到了数不胜数的美景呢!保证听了还想听!”
“是吗?我可是已经迫不及待了哦!洗耳恭听。”
“好的,我们就从我决定要旅行之后讲起。那是一个同往常不一样的一天……”
伴随着夜莺变得徐缓的声音,轻柔的夜风悄然生起,像是大地熟睡时安详的呼吸。微风如潮汐一般一阵阵地从山间吹来,裹挾着林间的秋虫最后的轻声鸣奏,再应和着这片天地间无数生灵的无声和音,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清婉悠长,如同美人鱼坐在浪潮轻轻怀抱的礁石上,架起竖琴,奏响了一曲辉映着朦胧月光的安魂曲。
在廖廓的夜幕中,似是有人在轻声细语,闪烁的群星,宛如在轻轻哼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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